2020年6月27日星期六

噤口群鴉集禁林

非常精彩,引例劍指納粹、日本皇軍暴行,弦外之音繚繞不絕。若用風骨二字實在太重,但我覺得,或許這是學者目前可以做的事。

對這次的標題很感興趣,上網查了點資料。搜尋時發現原詩《冬雨即事寄趙默庵》多歸類為描寫冬日風景的作品,有點諷刺。關於作者胡仲弓的資料確實很少,暫時只能在百度百科找到一小段:

//字希聖,清源人,胡仲參之弟。生卒年均不詳,約宋度宗咸淳二年前後在世。登進士第為會稽令,老母適至,而已是黜。自後浪跡江湖以終。仲弓工詩,著有葦航漫遊稿四卷,《四庫總目》傳於世。//

《冬雨即事寄趙默庵》

梅尚花時便作霖,兒童造化本無心。

霖本義為大雨,《說文》:「霖,雨三日已往。」梅花初綻而逢霖雨,可想而知。兒童造化,或謂造化小兒。

保身獨鶴歸華表,噤口羣鴉集禁林。

「鶴歸華表」感嘆人世變遷。晉陶潛《搜神後記》:「丁令威,本遼東人,學道於靈虛山。後化鶴歸遼,集城門華表柱。時有少年,舉弓欲射之。鶴乃飛,徘徊空中而言曰:『有鳥有鳥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歸。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學仙冢壘壘。』遂高上沖天。」禁林,天子苑囿中的林木。

物態盡隨時改變,天公不管世晴陰。

《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大道無情,運行日月。」

絕憐西北風寒地,萬騎屯中雪正深。

宋度宗執政時,蒙古軍隊南下,多次進攻南宋。

節目提到面對極權的方式,或是極權底下的日常生活,引用的例子很豐富,所以想記下來。

記錄者的身份

利用某種載體為時代留下記錄,個人覺得有點立言的意思,說起來,司馬遷《史記》也是對當朝威權的反抗,對時代、當權者的控訴。這種做法既讓作者表達一種觀點,而那份記錄本身已有意義,可以讓後人自行解讀。正如主持所言,記錄者一方面抽離於面對生活上的荒謬與壓迫,而記錄之中的日常細節反而是歷史的核心。大概跟《顯微鏡下的大明》的立意類似,以小見大,生活細節往往藏著整個帝國的弊病。

提到的例子包括克萊普勒個人回憶錄 《I Will Bear Witness》記錄了納粹暴行,而舒巷城《艱苦的行程》則記錄他們如何面對日本皇軍。暴政之下,胥吏之禍尤甚,因其最常與一般民眾接觸,而且完全無法控制。

還有韓國文化啟蒙時代抗日義士朴殷植,外號「太白狂奴」,因苟活只能佯狂,然未能放下亡國之身,故有此稱。面對日本統治、憲兵殘酷的對待,他認為韓國要有民氣,著有《韓國痛史》、《韓國獨立運動之血史》。同時提倡陽明學,因他認為心性修養很重要,知識份子在極權之下不能忘記良知。

面對極權的日常生活

抗爭也許會融入生活,以藝術形式或某種符號表達出來。這裡以智利塗鴉之都——瓦爾帕萊索(Valparaíso)為例。此處是聶魯達出生地,他曾在40年代引入墨西哥的壁畫文化。1974年,皮諾切特就任總統,26年的獨裁統治開始,塗鴉的行為逐漸變成抗爭的符號。人們冒著生命危險塗鴉,只為延續其代表的符號——獨立思考與多元的聲音。

與國家為敵的人與政權幫凶

關於面對本民族的暴政時,提到了潘霍華《追隨基督》。他留在德國對抗納粹,認為「在納粹掌權最熾熱的時候離開,將來我沒資格重建德國」。同時,面對與自己相同的民族,他並非全無矛盾:「如果納粹勝出,他所堅信的基督信仰便會滅亡、消失。如果堅持信仰,本民族就可能會戰敗」最終,他認為信仰比民族勝利更加重要,最終被蓋世太保殺死。

主持曾提到,史學家重視站位,即決定要站在哪種位置看待事件。對納粹政權或當時的德國人來說,潘霍華是叛國者,站在基督教徒、反納粹者的立場,他則可能是英雄。那麼,如今呢?

直面暴政而不願離開是非常困難的事,畢竟面對相同情況,逃避也是人之常情。正因如此,這類人更加值得敬重。

另一方面,也有提到當時有德國人面對猶太人被屠殺的事實時,只說自己不知道。然而,這個德國人村莊與集中營其實相隔不遠。裝作不知道,只是對暴政的默許,而抱持這種態度的人民也有可能是政權的幫凶。想起《On Tyranny》那句話:「大部份權力都是由人民無條件奉上的」。


實在很喜歡節目尾聲那段:

在情緒上令你絕望則是最大的極權,試想,令幾代人認為這片土地再無希望,是如何難堪的一件事?但正如邱吉爾的名言:「Never, Never, Never Give In」。若能本著良知,繼續記錄,可能寫完之後尚能選擇藏之名山,留到後來,總有機會出版。

有點莫名其妙,但最後想起《東邪西毒》那段話:「當你不能夠再擁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

6 則留言:

  1. 我覺得在主持的水平、對主題的把握上,「歷史係咁話」真的比「哲學有偈傾」好上不少XD,比同說「冤家宜解不宜結?」這集我就相當喜歡,非常對應時事。另外他們在節目中提到那本很有名的《極權的起源》,我看過原書非常的難消化XDD。

    這集令我印象最為深刻的是猶太人的事:因著巴勒斯坦的信仰,又因著猶太人在二次大戰時受到的對待,不甚了解以巴衝突的世人,直到今天還是會對以色列投以同情的目光。又比如說,不少外國人都知道1972年的慕尼黑慘案,在新聞和媒體的推波助瀾之下,再次加深了對以色列人的同情。電影《Munich》好看是好看,卻也引導了人們覺得,以色列的報復實在是正義之舉,然而卻再沒甚麼人會關心,當初那些恐佈分子為甚麼要脅持人質。

    他們對當年在德國備受殘殺,到了今天卻反過來逼害巴勒斯坦人,實在叫人唏噓。不過好像最近歐洲又悄悄地起了反猶情緒,只是這次他們有了自己的國家,加上和美國的合作,大概猶太人不會發生甚麼嚴重的問題吧。

    時間點上好像不太對得上,不過他們這一季好像主要都集中在說「言論自由」「面對極權」之類的問題,不知道跟國安法有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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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歷史係咁話」確實比較少離題XD除非是嘉賓講解太多,比如宋皇臺那集(題外話,接著那集「我為萬世開太平」就很好看)。「冤家宜解不宜結?」還沒補回來,明天翻出來看看也好。

      說來汗顏,平日很少看社會政治方面的書籍或資料,所以沒甚麼見地可言。除了非常悠久的反猶歷史、美國強行塞入以色列國土之外,以巴衝突顯然比我所知道的還要複雜更多。不過無論是復仇還是奪回土地,似乎都很難斷定哪一方是「正義」,並不是指任何一方罪有應得,而是看著這種反覆不斷的互相逼害,就覺得人類很難從過去學習到甚麼,未免有些灰心。

      要是他們預備節目時約莫碰上教育局撤消試題,那大概也會想到言論自由的問題。又或者身為歷史學者,可能已經預示現在這種「面對極權」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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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雖然我不知道他們是甚麼時候錄影的,但也頗肯定是發生反修例運動之後的事。我還記得這一季的五夜講場,每個節目的第一集都是在講疫症或是疲病相關話題可以猜出,這是2020年一、二月期間開始錄製。我想他們之中大抵不乏「中國通」,而通曉歷史的他們自然也深知中國人在政治上的尿性,於是之後香港會發生甚麼事,我想也在他們預料之內吧。

      我自己也沒看多少社會政治方面的書XD,更多是看網上人們的討論,還有梁文道的文章吧,於是我也沒甚麼見地,只是一些感想而已。所謂正義,很多時候只是立場問題,比如說有人認為斬人可以是出於高尚情操,另一方也可以覺得刺傷警察的人也是在「大義」付出啊,結果迷信正義的人,就很容易陷入「必須要用宗教形式來催眠他們,使他們覺得所做的事都是對的。所以『反清復明』只不過是個口號,跟『阿彌陀佛』其實是一樣的」這樣的圈套之中。

      對於「正義」一事,雖然再年青點的時候很是喜歡,但看多了歷史方面的資料,更多是感受到世界真的很無情。比如說《左忠毅公軼事》好了,這文章的第二男主角史可法,在文章之中彷彿「從此史可法緊記著左光斗的教訓,每天都不敢忘記老師的話語,從此做個好官服務百姓,為大明創建了光正的時代」,然而事實上,這些在文章中出現的正氣凜然的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左光斗被折磨至死也就算了,史可法更是在揚州十日之後屍體都找不到,而寫下這篇文章的人已經是清代的文人。想起以前看到韋小寶總是用戲謔的方式帶過揚州十日、嘉定三屠的事,就不管怎樣都喜歡不上《鹿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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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那的確也猜得八九不離十……

    提到迷信正義,總覺得這些人其實迷戀更高階 / 神聖的威權(或許就是你提到的宗教形式?),即使立場跟我認同的相近,也會有種「他不過剛好沒站在對家位置而已」的感覺。

    《左忠毅公軼事》還沒看過,不過小時候看《中華上下五千年》之類的書,對左光斗在獄中的慘狀印象很深刻。那個年代的反清士人根本毫無希望可言,「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不過一句,當中要抱持多大的勇氣實在無法想像。

    正義確實只是立場問題,不是客觀的準則,也不是「做了ABC,然後會有回報,世界變得更美好」。我還是比較喜歡「堅持己道」的說法,求仁得仁就算了,希望這個世界會善待好人就是奢求。但怨氣還是留了下來,就更不能容忍文學世界出現韋小寶這種人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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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我認同你的說法,就是,我也覺得他們把「正義」視作了有如宗教形式的崇拜,也就是把「正義」放了在一個幾近宗教的存在,於是只要在那些人的認知之中,某某事物是被「正義」所包含的,那該事物就是應該被嘉許、甚至推舉的,而「正義」本身應該是甚麼,卻反而沒甚麼人在意了。不論是親中還是反中的陣營﹐都有很嚴重的這類情況出現。

      我有想過,會不會因為中國式佛教,也就是那種「好心有好報」的想法太過普及,很多人深信著「報應」這種效果,不單是「做了ABC,然後會有回報,世界變得更美好」,而且是覺得「做了XYZ,會有報應自然有天收」。唉,我自己不是太相信甚麼今生來世的說法;與其說不相信,說是「覺得太虛無縹緲無法依靠」更準確一點,甚至覺得不過是宗教無法解釋為甚麼我做了好事沒有好的回報,而硬掰出來「啊,那是因為你上輩子不好」胡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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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說起來,最近在努力看《羅蘭巴特》(但看不太懂),裡面提到類似想法,大概就是很多人把「正義」視為神秘符號了,於是正如你所說,大家都不再在意「正義」本身是甚麼。所以,羅蘭巴特認為努力消除這種神話,重新尋找這個詞語本來的意義。我覺得這是很徒勞但又必須不斷嘗試的事。

      中國式佛教應該有很大影響吧,連主持自己也在第三節最後說「做過幫凶一定會有報應」。最近在想,也許有些人並不相信這種因果報應,只是覺得世界太過無情,無奈又無助之際只能說上一句,聊以自慰罷了,但這反而印證了「宗教無法解釋為甚麼我做了好事沒有好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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