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離、精神分裂般的觀照,前所未有的安靜。在一片死水之中,明白了知識其實沒有意義,那只是帶來愉悅的消耗品,一如煙草美食酒色。攀上高峰、陷入泥濘,最終都毫無意義,於是對此非常生氣,對他人,對世界——但其實憤怒的對象面目不清,既不可能是上帝,也不會是所有人的共業生成的怪物,甚至很懷疑有沒有對象可言,這樣追問會連「我」也模糊起來。既是上帝,也是共業生成的怪物,甚至也可能是我。我只明白,一旦被抛落在棋盤戰場(不必討論下棋者是誰),就不可能對人刀劍相向,那麼我的仇敵到底在哪裡。久居內心的飄忽憤怒,運作原理無解的爐心。
就算還有一個人。
如果說唐璜這種放蕩好色之徒被雷擊斃是應該的,那麼這孩子為什麼要吃苦就無法理解了。事實上,世界上是沒有什麼事物比一個孩子的痛苦和由這種痛苦所帶來的恐怖更重要的,是沒有什麼事物比尋找引起這種痛苦的原因更重要的。
除此以外,上帝給了我們一切生活上的方便,因此可以說,在這以前,宗教是沒有什麼價值的。現在,恰恰相反,上帝把我們置於面臨絕壁、走投無路的境地,我們都成了鼠疫的階下囚,我們只得在死亡的陰影下去尋求賜予我們的恩惠。
甚至不願利用一些唾手可得的現成話來越過這道囚牢的牆。本來他可以很容易地說,天國的永恆的福樂等待著這孩子去享受,會補償他所受到的痛苦的。但事實上是否如此,神父一無所知。誰能確實肯定永恆的福樂能補償人類一時所受的痛苦?如果誰這麼說,誰就算不上是一個基督徒,這是肯定的,因為我主耶穌的四肢和靈魂就曾嘗夠了痛苦。
就在這時,神父說,他所講的這種對一切全盤接受的品德,按照平時人們給予它的狹義的解釋,是無法被人理解的,這不是一般的逆來順受,也不是勉為其難的謙讓,而是一種自卑自賤,不過,這是一種心甘情願的自卑自賤。當然,一個孩子竟遭受到這樣的痛苦,這是使人心靈上感到恥辱的。不過,正因為如此,所以我們就應該投身於這種痛苦之中,正因為如此──帕納盧使他的聽眾確信,他要說的話不是輕易說出來的──我們應當主動去「要」這種痛苦,因為天主願意「要」它。只有這樣,基督徒才會不惜一切,別無選擇地把這條必須選擇的道路一直走到底。為了使自己不至於落到全盤否定信仰的地步,他會決定全部接受。
現在,在各處教堂裡,當那些善良的婦女聽說人體上腫脹的淋巴結是排除身上罪意毒液的自然管道的時候,她們就說:「我的天主啊,讓我身上長淋巴結吧!」基督徒也會像這些婦女一樣,把自己交在天主的手裡,聽憑祂的聖意安排──即使這種聖意無法理解。
人們不能說:「這個,我懂,但是,那個,不能接受。」應該對著擺在我們面前的「不能接受」的事物迎上前去,這樣做,正是為了能夠完成我們的選擇。孩子們的痛苦是我們的一塊苦澀的麵包,但要是沒有這塊麵包,我們的靈魂就會因缺乏精神食糧而「餓」死。
「要麼全信,要麼全不信。可是你們中間誰敢全不信?」這裡原來不是分岔路,只是一個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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