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歌》(Gertrud)屬早期作品,成書於《鄉愁》(Peter Camenzind)、《巨輪下》(Unterm Rad)之後,於1910年出版。及後,赫塞與友人到了印度遊歷。1914年,一戰爆發,他經歷了父親逝世、妻子與兒子患病,其反戰言論更在德國受抨擊,遂於瑞士接受榮格學生的治療,與妻子分居後遷至當地。這段期間赫塞一直發佈不少作品,到了1919年,《徬徨少年時》(Demian)出版。
此書運用的回憶錄敘述與對大自然的描寫都跟《鄉愁》相似,從德文原名可以看到,《鄉愁》以主角彼得‧卡門沁特(Peter Camenzind)命名,故事由他出生的村莊開始,以回歸家鄉結束。《生命之歌》則以主角庫恩畢生摯愛歌特蘿德(Gertrud)為名,可見兩者有微妙差別:
若要思索自己是為誰寫下這些篇章,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影響力,讓自己走出孤寂,進而自我剖析,那麼我必須提到一位心愛女子的名字。這個名字不只出現在我大部份的遭遇與命運中,更說是引領一切的星星,是崇高的象徵。
(題外話,這種每句都有字詞戳中喜好的作品真是……不愧是赫塞w)
歌特蘿德既是知己更是繆斯,能夠完全理解庫恩的作品,還會用心傾聽,所以自她出現後,庫恩的創作得以圓滿:
我的房裡流洩著蒼茫的夜光,所有生命與藝術的目的都宛若暖風清朗的山巔,那樣清晰地近在眼前。我完整感受到了生命中遍尋不著的聲音與神秘的節奏,一直回溯到神話般的童年時光。如果要我握住這如夢的明朗與滿滿的感受,將之化為詩篇,為其命名的話,我願為它取名為歌特蘿德。
庫恩向她致信表白卻遭拒絕,後來,歌特蘿德更愛上其好友——歌唱家莫德。歌特蘿德冷靜而睿智,莫德則感性陰鬱,「像對待女人那樣對待所有人」,重視感情卻以自毁又毁人的方式展現。正如庫恩所料,兩人的婚姻並不順遂,性格上的巨大差別導致兩人像刺蝟取暖一樣,一旦靠近,只能互相折磨。
兩種相對特質的結合似乎是一種嘗試,最後兩人與其他作品的結局類似,或無法相容,或一方摧毁/損耗。到了最後,那句「」縈繞字裡行間。
這種深切的孤獨莫德其實很清楚:
「一個真正的藝術家的人生必須是不快樂的,當他感到飢餓時打開袋子,袋裡永遠都只有珍珠而已。」
「因此如果可以和朋友一起品嚐美酒,無拘無束地暢談這奇妙的人生,才真的是人能夠擁有的最美好之事啊!一定是這樣的,我們應該高興我們擁有這樣的美好時刻。一個可憐蟲不管在美麗的焰火旁待多久,這樣的快樂也持續不了一分鐘啊!所以我們也應該珍惜歡愉、平靜的心靈以及良善之心,以便偶爾享受一下美好的時刻。乾杯,朋友!」
在庫恩與莫德最後一次的對談裡,他發現這位友人記得很多以往的相處片段,即使總是表現得暴烈,其實他自有一套處世哲學,只是性情使然,導致他的不幸結局。對我來說,這段對話的深刻之處則在藝術家的比喻。儘管庫恩並不同意,但他出於珍視友人還是予以附和,想來也不難理解,要是聽到這樣精妙的句子,思考與反駁大可擱到一邊。繼續搖晃酒杯吧,不要錯過觸動美學和弦的任何事物。
再說,庫恩也許亦有相近的矛盾,對於自己的創作,他曾認為那是一種諷刺的自給自足:
有的時候我又會變得非常開心,自負地想像著我的作品將會如何虜獲眾人的心,歌手、樂者、樂團和合唱團團長都要按照我的意志行事,而我的意志又將對數千人產生影響力;有的時候,我又會近乎陰陽氣地認為,所有這些感動和力量都是來自一個孤獨可憐人的痛苦夢境與幻覺,所有人都同情這個人。
有點像《》第一集的梗。
「所以你買了鸚鵡回家,讓牠用你教牠的話對自己說『歡迎回家』?」
「不要說得那麼可憐啊!」
然而,對庫恩來說,推動他創作音樂的絕非只有不幸或孤獨,而是悲喜交集、各種思緒揉合而來,那一定是更廣博深厚的東西。作詞人寄給他的來信或許形容得更好:
從您的音樂可以看出您不是位非常幸福的人。我不想談我的事,但這份歌詞是為您寫的,既然除此之外沒有甚麼能讓我們高興的,那麼我們就來為人們展演些美麗的事物吧!聽了這些樂章,就算感覺遲鈍的人也會瞬間明白,人生不是只有表象而已。我們其實不知道該拿自己怎麼辦才好,讓別人感覺到我們的無能為力,更令我們痛苦。
能夠下意識說出這句話,或是因而受鼓舞,那些人怎會是顧影自傷的可憐鬼?既然沒甚麼讓人高興,就讓我來展現美麗的事物吧——如果人性果有與生俱來的真與善,這裡算是一種。
《生命之歌》並非久經陳化的醇酒,更像是一篇清麗的散文詩,清新、浪漫、輕盈,比起品飲更適合用以欣賞。看著真摯的一句「這就是美好的,而我的人生與苦痛也是美好的」,就像看到仲夏夜裡的星空,很漂亮,能記住的也只有漂亮。
但就算如此也還是予以肯定,正是我覺得很偉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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