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重溫

幾個月來一直當作BGM讀物，差不多可以告一段落了。

我是真的很喜歡這篇文，舒適、溫情、浪漫童話感都恰到好處，設定宜人（對胃部心臟都非常友好的意思），會勾起一些回憶、引出新的想法，從不同角度細看，又有別樣體會，能夠常看常新的故事總是很得我心。

施辭，永遠的百合文理想情人，溫柔多金，年上攻，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愛、擁有豐富的戀愛經歷，還有完整的戀愛觀。也就是說，她的完成度已經很高，凡事游刃有餘，不必擔心她身上有何不穩定因素（比如霸道總裁某程度上是情緒炸彈）。施辭的戀愛觀是「希望得到兩情相悅、無論悲喜亦刻骨銘心的戀愛」，經歷風雨仍抱著「追求真愛」的感性赤子心，於是平穩之上又添了流動的風情，這是常說施辭很蘇的來源，而不是她的溫柔——再說，她稱不上是溫柔的人，對待旁人頂多是平易近人沒有架子，她對唐啁的溫柔顯然因偏愛而生，是特別對待。

施辭不被理解的地方恰恰又是那份浪漫，她追求「感覺」、「精神上的契合」，朋友與親人不理解她，甚至當初連喬莎也不理解她為了出櫃跟父母鬧翻的行為。只要喜歡，她就會將整顆心剖出來捧到對方面前（這點相當犬系w），現在有了一定閱歷與年紀，平日會包裝得很好，一旦被迫急了又會展露出來，才會對唐啁說「你有我喜歡的一切」，也會再三提到如果師生關係影響二人感情，她大可辭職（題外話，施辭家人對她這番話反應特別大，到現在還是理解不了，顯然我就是責任感欠奉）。這就是雯雯看透她的地方：她才不是沒有期望，她對愛情的想像如Miu姐所言，屬「無可救藥的浪漫派」，如果在約定俗成的愛情模式，她不受打動，才會是游刃有餘的完美女友形象（「沒甚麼好著緊的」），但她遇到的是唐啁。

跟Miu姐不一樣，Miu姐跟蘇總是愛得淺、愛得沒期望，反而相安無事細水長流。唐啁和施辭的感情必須建基於信任，否則前者的心防太重不可能讓對方靠近，後者亦不會受以愛情為前提的親近吸引。

唐啁自有一種只可遠觀的脆弱，家境不幸迫出堅強，她卻不是典型的堅韌積極灰姑娘，作者沒有放棄刻劃她的「脆弱」，於是比起韌性看起來更多的是苦苦支撐，她亦因而成為驚弓之鳥，情感上變成究極迴避型。初讀看到唐啁獨白那句「有人愛，自己也愛，才痛苦」有點不能理解，後來在《週日晚上左右……》找到合適的註腳：

這樣可不行啊，這麼高興可不好，高興過後就會難過，就無法忍耐難過了。

唐啁失去過太多，也就不敢奢望得到時的喜悅可以長久，或者說，傷痛再多也不會讓人麻痺，只會讓人對「擁有」產生恐懼。就像被遺棄在野外很久很久的貓，要在遇到新主人時不可能立刻變得黏人。另一方面，要讓唐啁打開心扉固然是非常困難，但她情感上就是一張白紙，要是得到她的信任依賴，就會看到毫無修飾的純粹情感。從最開始不自覺的信任，到後來略顯青澀的單純歡喜，想來都是格外能打動施辭的情感。

至於唐啁對施辭的信任就容易理解得多，照顧自己的可靠師長、對自己特別溫柔的姐姐，在酒吧亦對自己處處關顧盡顯年上者的風度，無論哪一點都讓人傾倒。施辭也確實總會說出最體貼的話，除了在唐啁生日稱讚她裙子好看，還有特別喜歡的幾段：

秋天的日光仍有一絲燥熱，此時被施辭柔和嫵媚的笑容完全稀釋，「如果你願意，我很高興當你姐姐。」 

「我又不是馬上要去哪裡，」施辭微笑，「我總是在這裡的。」 

施辭笑起來眼臉下有漂亮的微微隆起的臥蠶，眼睛似說盡了情話，她是發自內心的歡喜，「我很高興你來了。」

有時她甚至不會主動說出口，例如每次都送唐啁搭公車、明明很忙卻經常可以跟唐啁碰面，還是唐啁回過神來才察覺到的細節，卻都是開頭提到的「溫柔恰到好處」。施辭的包容力與閱歷能夠承載唐啁的過去（不似施辭「浪漫」的成熟年上也許會太世故，施海的天真則太殘酷「太年輕了」），而承載得住又得到信任，就能給她安全感了。「安全感還是需要給予」——重溫後對這種想法越發認同，不是說沒有可能靠自身堅強克服惶惶無助感，但那恐怕要有天賦異稟的鑽石之心（x）才能做到。如果得到對的人送來一簇火苗，甚或只是一星火屑，就能成為最耐用最珍重的燃料了：

沒有關係，哪怕施辭以後不喜歡她了，哪怕她們沒有童話般的結局。在這一刻，她來找她，把她帶走。這一刻，已經夠她撐著走很久很久的路了。

唐啁對施辭逐步的信任真的很動人，彷彿看到花瓣逐分舒展，終於迎來綻放的一天，不必再感嘆蒼天何薄，那些傷痛陰影都得到撫平的機會。總還是希望看到身世坎坷的良善人得到幸福。

以及，這就是年上攻的魅力！！（大叫）

若說在《桃李不言》是突出養成系與隨之而來的禁斷感，《如果給你寄一本書》的年齡差則是點綴的情趣，這裡更突出的是年上者的引導，前段是真心相助得到了信任，後來是不願過份驚擾的等待，無論對方如何逃跑總還是不捨得迫她，施辭到底是有多喜歡她啊……實在很喜歡年上者的不著痕跡，認為無需聲張的不以為意（不會因為無端親近而明顯失措、大方承認大方被拒），還有無自覺的直白流露（能夠直接表明要協助唐啁、毫不扭擰表明自己的感情），正是讓年下者難以直面的從容——當然，年上者的遲疑與赧然又有另一種殺傷力。

施辭生日那段我就很喜歡，難得看到她出現不自信的試探，得到祝賀後大方道謝，但既不敢亂撩也不去主動表達甚麼：

打開一看，施辭發了個地址過來，還有一句：「之前說過的，這是我和朋友合開的店。」

她沒明說邀請她，可發過來這是希望自己過去的意思嗎？

真是狡猾的邀請方式，就算被無視或拒絕了，也不至於太過難堪，只留下一條帶有期望的小尾巴讓眼尖的有心人去抓。亦如後來唐啁到了酒吧門前猶豫再三，還是不願明說自己到了，只是簡單問一句店名「HEAT？」。留下了選擇餘地，還給出了默契挑戰——要是讀懂了那份含蓄，你就能得到我的進一步好感。曖昧時期撓人心癢的可口之處離不開如同暗湧的猜度。

以癖好來說巨大的年齡差固然是一大萌點，對當事人卻未必是很好接受的差距。唐啁最初不想承認施辭大自己很多，豈不是傾慕者一段可愛的彆扭心事，尤其是兩人差距本來就很大了，對著施辭的友人尚可不卑不亢抱著「莫欺少年窮」的信念，但面對戀慕對象就是另一種想法了。被迫急了還是會要表明想共度每個春夏秋冬的盼望，雖然太過木訥內向，表現出來有種碇真嗣喃喃「不能逃避不能逃避不能逃避」的強迫感，但從結果來看都很及時解難（笑），而且是一片可憐兮兮的真心。放棄半推半就吧，擔荷起來吧，以加速脫殼超越經驗相差的鴻溝（雖然那很迷人）。「我——喜歡——你」：我們是對等的。

再三讚美一盞夜燈充滿溫情的文字。對溫馨親情的描寫份外出色，丁女士通透豁達，只要她出場總不會乏味。施海米雪青春可愛，能看到作者在一點點用心刻劃他們電波如何相合，雯雯與鄭世故老練，又稱不上有壞心腸，Miu姐蘇總是不以愛情為重的成年人，至於陳一壹顯然是個爛人，亦不是專為推劇情服務的工具。有些作者（但也是好作者）以劇情為重，下筆快刀斬亂麻，纏綿情深歸纏綿情深，但際遇總是籠罩「非如此不可」的命運感。一盞夜燈則是「有商有量」，不是命運是緣份，不單是給出一個周全交待，對角色還有一份體貼，似乎自身有一份碎片埋藏其中，於是他們不是寄望的載體，而是與作者平齊的同伴，於是動人之處不是經典名著從高處砸來的感動，而是更平易近人戳進心窩的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