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ker

散場時不算夜深，途人寥寥。大雨淋漓，昏黃燈光映著絲線綿密，潮濕之中帶著涼意，這是今年第一場秋雨。與友人撐著黑色長傘離開戲院，觸目所見俱是噴漆海報，交通燈壞了，燈箱半吊柱上，模樣滑稽，想起了不久前看到的標語：「Worse than Gotham. Welcome to Hong Kong.」

小丑在火光與暴動漩渦中心起舞的畫面非常震撼，社會就是輾壓人命的巨輪，而人性複雜、脆弱、醜惡，要麼於巨輪下扭曲變形，苟延殘喘，要麼難以屈就，死於非命。呵，人啊，有多醜陋就有多美好，就算是小丑，也是飽受摧殘、染滿鮮血的彼岸花，無可救藥，但這種人本身就是造物主的偉大藝術品。似乎對《荒野之狼》的幽默有了新體會：

「您已經聽到判決了，因此您必須習慣繼續聽著生命的收音機音樂，這會對您有好處的。您出乎尋常地沒有天賦，親愛的蠢小子，不過您現在畢竟慢慢瞭解您被要求的是什麼，您應該學習笑，這就是您的要求。您應該掌握生命的，這一生的黑色幽默。當然您樂意做世界上任何事，只是不樂意做您被要求的事！您樂意刺殺一個女孩，接受被盛大地處死，您大概也樂意讓自己苦修鞭打百年之久，不是嗎？」

噢，我了然一切，瞭解帕布羅，瞭解莫札特，聽到我身後某處有個可怕的笑聲，知道口袋裡我生命戲局的無數角色，感動地預知其意義，願意再重頭開始這戲局，再次品嘗它的折磨，因為它的荒謬再次顫抖，再次並且經常走過我內心的地獄。我終究會把這角色遊戲玩得好一些，我將學會笑。

帕布羅在等我，莫札特在等我。

這個世界容不下隱士，容不下騎士，姑且容得下一個小丑。真是慈悲。